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渴望:他的影子像他一生的隐喻

风铃的后花园 风铃的后花园 2021-06-15



村子里的那些事儿
  
文|渴望
 
 村子不大,人口也不多,大概就是一百多户人家而已。虽然不大,但是也总有些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事儿。这些事和黑夜一起淹没,也和黎明一起生长。在黑夜和白天的缝隙,这些事像大树里的虫一样,有时候要出来咬一咬,直到把村庄咬得满目苍凉,把村庄隐秘的一角咬得伤痕累累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      一、谝闲传 

“谝”字本意是花言巧语,炫耀、夸耀或夸口。《周书》有记载:便巧言也。从言扁声。而在豫陕晋交界地区,这里的人们流传着一种方言:谝闲传。多用“谝”来表示交谈、聊天。“我们谝上一会儿”成了村民的口头禅。 

八月的午后,阳光火辣辣的,地里的玉米也渐渐的黄了,大地沸腾了。这个时节,大家没有要紧的农活,是农忙和农闲交替的日子。大伙儿闲下来了,话也多了,“我们谝上一会儿”,在田边,在村口,在女人堆里,都是产生闲话的地方。吃过午饭的花花,提个篮子去菜地里摘菜,刚走到路口,便遇上了两个邻居姐妹。三个人就在路口边你一言她一语的谝上了。 

女人嘛,无非就是谝一些家常理短,孩子老人,鸡毛蒜皮,闲言碎语之类。谝了一阵,本该各自忙活了,谁知一个姐妹半开玩笑地问花花:“昨晚上你没干好事吧,大半夜屋里还亮着灯,是不是和那谁相好了?” 

另一个姐妹立马来兴趣了,接过话:“是不是啊?那人帅不帅?功夫好不好?” 

“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人家屋前干嘛去了,偷听呀?” 

另一个煽风点火的说:“我昨晚从街上回来的时候大半夜了,看见花花家亮着灯,好像还多了个人影……” 

花花赶紧打断她俩的话,红着脸说:“你俩个别胡嘞嘞了,昨晚肚子不舒服,折腾了大半夜……”说完,花花急忙转身走开了。 

本来是姐妹们的谝闲传,谁知“隔墙有耳”,正好被路过的闲散光棍听见了。也不知道他添油加醋地怎么跟别人嚼的舌根,就这样,“谝”出来的闲话就悄无声息地长了翅膀。 

没过两天,村里人便都知道了:“花花不守妇道,趁着丈夫外出打工不在家,耐不住寂寞偷男人……”没多久,花花的丈夫回来收秋。很快,风言风语的话语传进他的耳朵里了。起初他将信将疑,可架不住村里人投来的异样眼光,花花丈夫匆匆收了玉米便离开了家。

 从那以后,他很少回家…… 

  从那以后,花花经常和自己的影子对话,经常端着板凳,在家门口坐着,朝着丈夫离家的方向望了又望。有时候把村口望成了汽车和火车站的码头,有时候在自己的“山河岁月”里把自己缩成了一个核桃。人们再也没有看见她串过门,谝过闲传…… 
 
冬日的大地,一片萧瑟。大地恪守着最初的安宁和沉静,收藏着秋天的丰富、夏日的绚烂和春日的雨水,但藏不住一个女人的眼泪和悲伤。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二、竞选村长
 
又到了换届选举的时间了。
 
选举前夕的动员会,反复强调,不准拉帮结派,不准请客送礼……然而,真是这样做,有人投你的票吗?若按照“几不准”原则,再优秀的人才也可能失之交臂。
 
选举表面看似花开花落,波澜不惊,然而选举背后的现状,却让人大跌眼镜,风起云涌。
 
这几天,赖副村长忙活开了。眼看这村长大选的日子一天天临近,具体该怎么操作才能稳胜,还真的要动一番脑筋。
 
按常理,除了原村长之外,副村长是最具竞争力的人选。可是,赖副村长却是个例外。赖副村长是上一届选举进的村委班子,他的为人谁都清楚,纯粹一个地痞坯子。上一届能进村委班子,全靠他的亲戚多,家族大,加上酒桌牌桌上的胡朋狗友背地里一通操作,稀里糊涂就进了班子。
 
小村本来就不大,哪个干部平时的一举一动,村民们都看在眼里,心知肚明。平时不说,大伙儿碍于面儿,没伤到自己时,都不会较真。要真得伤害到自己的利益时,谁也不会容忍。
 
经过几年时间,赖副村长也琢磨出了一些为官之道。在台上,他笼络了一部分的人心,可也得罪了不少人。他深知,有些人别看见面阿谀奉承,可到关键时候那一票不定投给谁。
 
这次选举,赖副村长一心想着村长的位置,早早就盘算开了,一定要争取到最多选票。除了挨个给家族亲戚打招呼外,组织聚餐会,餐后发个红包,再拿条烟。那些处于摇摆中的选民,自己再亲自登门拜访,逐一意思意思……
 
到了选举当天,平时寂静冷清的村委大院,热闹的像过节一样。院子四周插着彩旗,正前方摆一排桌子,上面铺上红布,放着话筒……政府领导和村支部书记就座,宣布完竞选流程,竞选人的施政纲领,之后便是最重要的投票环节……
 
选举结果,不言而喻,都在人们意料之中。
 
那些投了别个票的村民们,看到结果后,都转身走了。心里不免嘀咕:“这回当上村长了,往后呀,多少人该遭殃了……”。
 
事情果真如人们预料的那样。
 
赖村长上台后,便对那些没有投他选票的村民明里暗里实施打击报复。该享受政府政策的,千方百计找借口卡住不能享受,想找他开个证明、签个字盖个章,说好见面的地方,总也找不见人。最有意思的是:村里人经常看见赖村长提着米面油之类的出没年轻寡妇的家里……
 
春风得意的赖村长,并不满足于此,还一心惦记着书记的位子。
 
他怀疑书记在村里修路和其它项目上贪污受贿了,便暗中勾结几个死党,又是举报又是信访投诉,动静可谓是人尽皆知。上级领导和纪检部门专门进村调查后,发现赖村长所举报的贪污受贿没有一件属实的,反而调查到他本人有工作不力,作风不正等问题。组织上立刻决定免去了他的村长职务。


     三、像在为女人哭泣,也像在为她招魂
 
她死了,是服毒自杀。
 
她还不到六十岁,儿女都成家了,也抱上孙子了,熬过了人生中最坚艰难困苦的时光,正是该享受儿孙满堂,幸福生活的时候,她却服毒自杀了。
 
那天,家里突然来了几个公安局的人,进门就墙角旮旯,楼上楼下一通搜:不一会就从楼上搜到一个电猫(捕猎器)和一卷电线。之后,便把她和他丈夫带上警车拉走了。
 
就在前几天,村头北山梁上着火了,火势在风的助推下,沿山梁不断的扩展,加之山上满是苍翠的油松树,沾火即燃,浩浩荡荡的火从东蔓延到西。消防人员闻讯即动,全力灭火……
 
山火扑灭了,可起火原因,需要追根溯源。警方从着火周围发现了用电猫捕猎的电线和铁丝,根据这一线索展开了排查。
 
近几年,山里的野猪非常猖獗,经常成群结队地光顾农民的庄稼地,破坏力惊人,一季的辛苦劳作往往就这样一夜之间被毁,可又无可奈何。谁让野猪是国家宝护动物呢?!
 
于是,有些人私下就从黑市上买来捕猎的电猫,偷偷的进行猎捕。周边有电猫的也很多,他家正好被查处。

就在警察带走她两口子的第三天早上,她家的女儿接到公安局打来的一个电话,说让家属去拘留所接她。接到电话后,女儿立马就往县城赶,可到了拘留所已接近中午了,一问,说人早上已放走了。
 
家属就开始四处寻找,她的电话也打不通,隐约中增加了女儿的担忧,便扩大寻找范围。一连三天,能找的,该找的地方找了个遍,还是没有找到。
 
直到第四天中午,有人在她家老坟旁边才发现了遗体,身边有一个空农药瓶子。她倦缩着身躯,身后一大片地被蹭得很光滑。她头发凌乱不堪,半吐着舌头,嘴唇发紫,浑身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巴和吐出来的污秽,可以看出,她在服下农药后,死之前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挣扎。
 
下葬那天,儿女们哭的死去活来,就连帮忙的村里邻居个个都是泪眼朦胧……
 
按理说,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,丈夫犯了法,该判刑坐牢就判刑坐牢,一人犯罪一人担。可是,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想的,走出拘留所后一声不响的就服毒自杀了?

山风在呼啸,像波浪在空中打转,因风太大了,就在空中定了一会儿,吹到她家的院坝,空中像有一双手,把椭圆形的,像网兜一样的风投入了她家的池塘里,一个激灵打过来,荡起来很大的涟漪,像在为女人哭泣,也像在为她招魂。
 


 四、 和影子过一生
 
前几年,村子里有一个女人,撇下丈夫和儿子女儿,跟一个外地人跑了,不知道为什么,据听说那个外地人是个光棍,也没有钱。她丈夫一直守在家里,照管着两个儿女,忙完地里忙家里,学校离的远,每天还得接送孩子。男人四十岁的年纪却已白发举顶。好几年过去了也没有再找人,就这样每天孤独的过日子。紧巴巴的日子让男人宽慰的是孩子很懂事。近两年孩子大了,才得以脱身出去打工,听说在工厂里干活,一个月能挣个三四千块钱,生活有了较大的改善,男人把房子收拾了,建起了院墙,装上大铁门。时间把他从年轻人变成了老人,他的脸颊长了两条沟壑,像田一样可以装水。他的白发不再是零零星星的,而是可以从白发里面挑出黑发。儿女劝他,爸,你该找个伴了。他淡淡的说,我已经习惯了,不找了。

      他和自己的影子,坐在屋檐下,夕霞漫天,星星点点的光亮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他的影子像他一生的隐喻。
 


五、神婆

 
村子里有个“神婆”,人们都相信她有和鬼神沟通的能力。无论谁家有人病了,都会去请她来给摸摸眺眺。神婆在村里人的眼里,是连接天上和地下的人。
 
刚开始,没有人相信她。听老人说,早年,村东头的老李带着六岁的儿子,给死去的老婆上坟烧百期纸,回到家里后儿子就莫名其妙的发烧,抽搐,口吐白沫,老李赶忙背起儿子去看村里的医生,医生看了给开了些药服用后,好些了,可一停药,症状又犯了,反反复复好长时间,就是好不了。实在没有好办法了,便去找神婆,神婆一手摄着孩子的中指,一手摄着大拇指虎口处,闭着眼睛,过了一阵,神婆挣开眼说:“孩子他妈在作怪,自上坟见到孩子后,便魂魄附体了。”之后,神婆在病人床前迈着奇怪的步子,嘴里念念有词,却没人听懂她说的是什么,再用桃树条,公鸡血之类驱赶阴魂。说来也怪,第二天孩子便慢慢的见好了。
 
一来二去的,找她的人就慢慢多了。村里有个媳妇,结婚四五年了,总也怀不上,去了好多医院检查,结果都说一切正常,可就是不怀孕。方圆百里的老医生几乎看遍了,中药一袋一袋的背回来熬着喝,可还是不行。最后,去找神婆看,让她两口跪在神堂下,神婆点燃三柱香插上,用黄纸折一个三角形,不停地在她们的上人上和香火上来回绕,嘴里不停念着咒语,大约香火快燃尽时,神婆停了下来,打开黄纸,只见里面有一点点灰黑的东西,神婆说这是观音菩萨送的药,喝了就会生下孩子了。不久后,这媳妇竟然奇迹般的怀上了。第二年生了个女儿,全家人高兴的不得了,又是给神婆送礼物,又是送金匾。
 
久而久之,神婆的声名大噪,在邻里间,方圆村社被奉若神明。神婆常说,世间一切疾病,都为鬼神作祟,她可以和鬼神沟通,那自然能药到病除。有人说这是封建迷信,也有人说是心理作用,在这穷山僻壤交通不便的村庄,村民们觉得,是封建迷信也好,是心理寄托也罢,不花钱,还能治好病,这是好事——神婆是一个村庄的福音。

(本文编辑:冯琳)

(文中图片来源网络)

   

渴望:本名毋宝群,70后,河南三门峡人。灵宝市作协会员,《云水涧》原创文学平台总编。一个热爱文学的农者,作品散见于公众平台和纸媒。本人颈椎骨折压迫神经致高位截瘫,瘫痪在床已十五年,且伴有并发症。雪砸在我的身上,但我要拼尽全力,把覆盖在我身上的雪,一点一点抹去。我选择了文学,我要在苦难的盐碱地里,提取生活的甜。写作改变不了我的命运,但能安顿我的灵魂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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